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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宏圖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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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可知道,叛軍昨天下午攻打胙城,是誰領的兵?一共多少人馬?總計花費多長時間破的城?”太師白文珂年齡比王峻和王殷兩個都大得多,領兵經驗也更豐富,趁著二人還在舉棋不定該派多少兵馬的時候,起身走到信使身邊,大聲追問。

信使的體力已經稍微恢覆了一些,但聲音卻依舊沙啞低沈,隱隱還帶著幾分絕望,“是,是太子,是反賊柴榮親自領兵,具體人馬數量不太清楚!據,據從胙城逃出來的潰兵匯報,叛軍,叛軍抵達城下之後,第一次進攻就奪下了南門!然後,然後胙城就破了!”

“一鼓而破城,不可能,絕對不可能!”王峻和王殷雙雙扭頭,異口同聲地表示質疑。“胙城的城墻足足三丈高,防禦設施齊全。就算防禦使劉魁帶的是四千名地痞流氓,至少也能堅持一個時辰!”

“據,據說,是有,有當地大戶帶著家丁跟叛軍裏應外合。”信使擡手抹了一把已經不存在的汗水,繼續結結巴巴地補充,“還,還有許多地方兵卒,也,也受,受過柴榮的恩惠。劉防禦使剛下令放箭,就,就被身邊的一名都頭給殺了。然後,然後守軍就一哄而散!”

“無恥,柴家小兒忒地無恥!”話音未落,王殷已經再度暴跳如雷。“我說他帶著三千騎兵就敢直奔汴梁,原來,原來他早就在各地安插了心腹。就,就等著振臂一呼!那,那楊宣想必也不是因為戰敗被擒才不得不投靠了他,而是,而是早就被他偷偷拉攏了過去!”

“那倒未必!”白文珂不願意跟著王殷一道說沒用的廢話,搖搖頭,低聲反駁,“他要是早就在各地安插了人手,咱們,咱們在汴梁就不會如此順利了。我估計,還是胙城過於靠近黃河的緣故。三年前柴榮主動請纓去治水,又是以工代賑,又是賣地籌糧,還為帶頭平價出糧的大戶們勒石揚名。當時滿朝文武都覺得他迂腐,現在回過頭去想想,他憑著這幾招,恐怕已經把黃河兩岸的人心都收買了遍!”

“可惡!”王峻眉頭緊鎖,大聲咒罵。“這小賊,貌忠實奸!”

雖然沒有點頭表示同意,但是,他這兩句咒罵,等同於證實了黃河兩岸的民心早就俱歸柴榮所有。當即,令在場的其他文武臉色大變,扭過頭,開始跟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。

“那,那廝治河三年,據說救助了好幾百萬流民。萬一愚民們都對他心存感激,豈不是,豈不是他隨便招招手,就能,就拉起上萬大軍?”

“小聲點,別長他人志氣。感激,老百姓的感激有個屁用!一百個人裏頭,有一個肯拿性命相報的就不錯了!”

“一百個裏有一個,也是好幾萬人啊!”

“得找得到帶頭的!”

“地方大戶也都念著他的人情!”

“光是大戶不行,得,得當官的或者領兵的!”

“那還不都一樣。地方上想當官和領兵,還不得出自那些大戶……”

“都給我閉嘴!”王峻被底下的議論聲,吵得頭大如鬥。拔出寶劍,一劍砍在了書案上,入木盈寸,“不想跟老夫一起幹的,現在就滾,老夫絕不攔著!想繼續幹的,就別光顧著替柴家小兒說好話,拿出點主意來,如何才能盡快剿滅叛軍!”

“想走,你能讓我們活著出了這道門麽?”眾文武被嚇得打了個冷戰,齊齊閉上嘴巴,敢怒不敢言。

知道此刻絕對不能讓大夥喪了士氣,將寶劍從桌案上拔出來,王峻用力揮舞,“區區一個胙城,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?誰家在外面,還沒結下過一點兒善緣?那柴家小兒若是真的有本事收買人心,就把沿河兩岸的城池一股腦全收了,豈不是更好?”

話音剛落,門外忽然又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響。一個渾身泥漿的信使在兩名王家親兵的攙扶下,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,“報,樞密,樞密使,滑州,滑州叛亂,張,張刺史***殉國!”

“啊!”王峻正在揮舞寶劍的手臂,頓時僵在半空當中。望著精疲力竭的信使,滿臉難以置信。

先來那名信使,反應卻比他快了許多。扭過頭,撲到後來者面前,大聲咆哮,“不,不可能,朱桐,你,你休要撒謊騙人。我,我昨天出發時,滑州城內還風平浪靜!”

“我,我沒撒謊,是,是張刺史在舉火之前,派我前來給,給樞密使報信的。我,我身上帶著他,他的官印!”後來的朱姓刺史一邊哭,一邊用手在自家懷裏摸索。三下兩下,就將一枚一寸寬窄,頂端雕著瑞獸的官印摸了出來,雙手舉過頭頂,“樞密大人,我,我家刺史,刺史說,說您,您對他有再造之恩,他,他不敢負您所托,只是,只是時運不濟也!”

“子方——”王峻丟下寶劍,一把從信使手裏搶過官印,淚流滿面。

滑州城丟了,又是因為有人跟柴榮裏應外合!叛軍,叛軍幾乎未廢吹灰之力,就已經徹底在汴梁附近站穩了腳跟。而他的心腹門生,則又少了一個。又輸得稀裏糊塗,死不瞑目!

“怎麽可能?這怎麽可能!你,你是柴榮派來的,你一定是柴榮派來的。”王殷此刻,也是心神大亂,上前拎起朱姓信使衣領,厲聲咆哮,“昨天下午從滑州出發的信使剛剛趕到,你半夜出發的,怎麽可能跟他正走了個前後腳?”

“我,我沒有繞路!”信使朱桐唯恐自己別當成“叛軍”的細作,趕緊扯開嗓子解釋,“我真的是從滑州來的,印信,印信無法造假!”

“那為何柴家小兒不派兵追你?”王殷根本不肯接受他的解釋,繼續瞪圓了眼睛尋找破綻。

“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啊!小人,小人雖然一路上都沒遇到任何截殺!但,但小人真的是從滑州而來,小人冤枉,冤枉!”信使朱桐無法給出答案,只能繼續啞著嗓子喊冤。

“老夫不信,老夫……”王殷才不管他冤枉不冤枉,將他摜在地上,大聲怒喝,“來人,將這亂我軍心的細作,推出去砍了!”

“是!”門口當值的親兵答應一聲,快速沖入,從地上拖起信使朱桐,轉身便走。剛剛拖出去三五步,忽然間,又聽見有人在外邊高聲叫喊,“樞密,太尉,緊急軍情,十萬火急。澶州,濮州、許州、陳州、壽州和蔡州,同時,同時反了。守將說,說要輔佐柴榮,一道,一道起兵清君側!”

“啊!”王峻、王殷及其心腹們,個個倒吸冷氣,誰也顧不上再殺人滅口。

澶州和濮州都位於黃河邊上,參照滑州的情況,民心早就被柴榮拉攏,地方文武被逼無奈,起兵響應叛軍也有情可原。可許州、陳州、壽州和蔡州,都位於汴梁之南,守將平素也跟柴榮沒任何往來,他們,他們冒著失敗後全家被處死的飛仙,爭先恐後跳出來支持叛軍!他,他們,一個個都瘋了麽?還是他們認定了柴榮穩操勝券?!

“樞密,事不宜遲。請給老夫三萬兵馬,老夫,老夫去替你會一會柴家小兒!以穩定天下人心!”到底活了快八十歲的老狐貍,關鍵時候,白文珂比其他所有人都冷靜。稍作斟酌,便把握住了解決眼前困局的關鍵!

許州、陳州、壽州和蔡州的地方文武宣稱要支持柴榮,但從這些人口頭上開始叫囂表態,到他們各自帶著兵馬趕到汴梁附近,至少得間隔四、五天時間。而禁軍從汴梁出發,經陳橋驛殺奔胙城,卻僅僅需要一天一夜,或者兩個白天!只要能在其他兵馬趕到之前,將柴榮一戰而擒,群賊就立刻失去了首領,必將不戰而潰!

辦法很對路,只是他老人家以前的戰績,實在太寒磣了些。想當初帶著十萬大軍去河中平叛,打了大半年都毫無建樹,最後還得郭威去替他收拾場子。如今又要自告奮勇帶領禁軍去對付比李守貞強了不止十倍的柴榮,不是老鼠給貓兒送禮,存心就沒想過活著回來麽?

“多謝白將軍,但猛虎搏兔,亦要盡全力。此時此刻,我等豈能對柴氏小兒再掉以輕心!”知道白文珂不是柴榮的對手,王峻也不拿老家夥的性命做賭註。用力搖了搖頭,一邊強壓住心中的煩躁,一邊大聲做出決定,“此戰,老夫親自帶兵去,太尉帶領殿前軍坐鎮汴梁!有太尉和太師在,相信汴梁城中,誰都翻不起風浪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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